大舅指揮著一村子人大擺宴席，成桶的白酒擡出來，按只算的羊擡上來……喝完了唱，唱完了跳，一熱鬧就是一整天。

白玉珍和小姨白玉潔回娘家，啥也不用動手，幾個舅媽忙的團團轉，卻越忙越高興，因為苦哈哈了這麽多年，終於盼出了光亮。

節前各家羊賣出了好價錢不說，大外甥給發的工錢就有三千、五千，買的年貨也值七八百，以前一年也賺不得那麽多的錢。人心都是肉做的，這些本來就秉直的草原人，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看，熱情的你不醉不行。

第二天，正月初四，一改往年的靜悄，草原上各村各落行動起來，收拾的收拾，裝車的裝車，第一批成坨的雜貨四車起運，拉去了市二食品公司肉聯廠大院。同天，韓立國、韓楓父子離開燈籠草原進京，中午時分進了二環，到了楊爺的小院。

沒進院兒，老遠就聽到玲花在練聲，聲色似乎又圓潤了許多，很好聽。

進了院門，看到旁邊的薩仁也有樣學樣的唱著。

一大一小，一紅一白，姐姐妹妹兩個在淡寒的微風中，相映成攜。

“哥哥回來啦！”

薩仁正對著院門，一眼看到韓楓，撲了過去。

哈哈……一把抱起來，架到肩膀上，這是薩仁、韓香最喜歡的騎大馬游戲。

嘎嘎的大笑……

韓楓在玲花笑吟吟的目光裏，架著薩仁跑了兩圈兒兒，給從屋子裏出來的楊爺問好，機靈鬼給韓楓問號，隨後又和身後跟來的韓立國打招呼，一介紹是韓楓的父親，兩人更客氣起來，王長順半趿拉著鞋子擠出風門，和韓立國抱了一下，笑著互問好，再和韓楓打招呼，又責問了薩仁給二姨夫問好沒有，亂亂地話，亂亂的情。

進了屋，韓楓發現王長順竟然在小炕桌上寫了好多篇子的文字，很意外。

“小楓，我已經著急了，你再不來我也得回去市裏，改制的事刻不容緩，最遲不能超過正月十五，我們公司的第一批肉就得進城！不然，節前咱在京城打出的百萬蒙羊進京的大廣告就白瞎了，正好，你給大姨夫看看，我這個改制方案能用不？”

雙手拿起遞過來。

韓楓雙手接起。看這麽厚的手稿，還有工整的楷書，以及前三頁言之有物的總體設想，韓楓就知道王長順這幾天沒待著。兩個連襟去喝茶嘮家常，韓楓認真的看了兩遍王長順準備的方案，不由暗暗稱讚，果然沒有選錯人。這個後姨夫在十年後能當上水務局的局長，那一定是有些水平的，沒錯，這個方案已經和後來九六年後國企改革成功經驗典型案例幾近一致。從公司的架構到安置買斷工人、重新競聘再上崗，公司業務定位、生產方案及安全措施，銷售隊伍建立及策略，采購及與當地政府、養殖戶需協議事項，後勤管理是否自建冷藏車隊配送，冷儲備庫布點（建庫所需要的成本核算……）

“後邊，有很多東西我找不到相關的數據，成本核算，人力安排，這些都是紙上談兵，需要馬上回公司，因為市裏沒有進行預先的清算盤查，還得把總資產、凈資產、負債這些都盤點清楚——所以，我，要人！”王長順越說越有勁，越說越急，直接開了口，“現在咱自己的人就我們兩個，肯定是玩不轉的，最起碼，你得給一個人事科長、財務科長，副總就更好了！小楓，你一定已經有人選了吧？”

韓楓眨了眨眼，很有一種刮目相看的感覺。

向後一退依在了軟軟的被子上，把材料還給王長順，笑了，“沒有。我看過這份材料之後，有了一個決定，公司試行總經理負責制，五萬年薪的基礎上，加年利潤的5%提成，如果大姨夫頭一年幹的非常好，那第三年我從我的股份中分出5%給你，年利潤5%提成作為總經理的獎金不變，怎麽樣？”

韓立國就算不怎麽太懂這個，也會算數，聽兒子這麽說著，心驚肉跳——這麽高的工資不說，還有獎金？

未料，王長順立即兩眼一瞪！

“不幹！你當你大姨夫是奶牛啊——錯啦，你大姨夫是公牛，沖鋒陷陣可以，給把草就擠奶的活出不來！就算這是堆金草也出不來！”

想都不想，就拒絕了？

韓楓心說，你拒絕了，我的悠閑計劃怎麽搞，親自上陣啊，那天天不用幹別的了，這個活兒已經占到了先機，布點直銷加轟炸式、溫情式的宣傳，還有之前鋪下的政宣底子，走正常的流水賣羊肉也不會虧——他卻不幹？

“要是以後公司總利潤達到一千萬……想想，不算5%的股本分紅，就是年年的50萬獎金，你在這京城的地界上，就可以買到幾套不錯的房子！”

吱丫。

門開了。

出去逛街的……大姨，沒錯，是大姨，回來了。好新潮的一身打扮，黑披肩長發、掐腰兒的薄款進口白色日式大衣，緊身黑褲兒配青色的短靴，墨鏡。

年輕了二十歲……要不看臉，只看側面簡直和玲花一樣。

韓楓看楞了三秒。

“大，大姨好。”

旁邊看著的玲花默默的笑了一下。

韓立國則完全沒看出來是誰，兩眼直瞪，發蒙。

“呀，外甥回來啦！大姨這就做飯去——啊，說買房呢？正好，我剛才上街轉的時候，正好看到一個單位改制分房，因調去海市工作要賣，就在氣象小區西邊，三萬五，六十多平，裏面的家具都齊全著呢！小楓，你要有錢，把他買啦，咱也不能天天住楊爺這兒不是？這——位是？”

隨後認出了韓立國，“哎啊，是他二姨夫！你們這也真是，怎麽不給介紹一下？哎呀呀，失禮啦，失禮啦。”

韓立國不敢看這位大姨子，太紮眼了，看了一眼後，趕緊移開目光，“大姐，過年好。”

“好，好，我二妹咋沒來？”在白玉霜的思維裏，這個外甥已經是板板的未來女婿。兩孩兒又沒有血緣關系，一起長大，兩相要好，配一塊正好。

她一出現，韓楓看了眼憋著不說話的王長順，笑了。

“大姨，我剛才說呢，我準備實行總經理負責制，讓我大姨夫全權管理公司，年底總利潤的5%提成，至少也得再有五萬吧？他老人家還在考慮呢。”

“啥？”白玉霜轉過身去，“你是不是傻！這還有什麽考慮的，怎麽？嫌給你女——外甥打工累是不是，五萬，一年就能在這京城買套房了，你還想怎麽地！去不去？”

“去、去。”

王長順的臉癟成了苦瓜，哪裏再敢說不去。

（不一樣的家庭，面對不一樣的機會，有不一樣的反應和選擇，向遼西北大地上質樸的農牧民們致敬。家部分，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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